2017年6月12日 星期一

掃墓

今天又來掃你家的墓了。

以前你回家掃墓完後總會負氣的跟我說老人認為傳宗接代就是為了要掃墓,他們說你反骨,所以就算你有了後代也不掃墓。

我細細的聽你嘮叨,默默蹲下來撿拾你褲管上的鬼針草。

鬼針草的種子,不小心被你帶回來傳宗接代了。只是這水泥磁磚冷冰的室內,沒有柔軟的土地和陽光,可以供任何心願落地生根。

晚上我們在彼此身上勤奮的挖掘,你的身體燙熱著,好幾次我都要誤會我們的交會是否真能產生什麼化學反應。為什麼不說是物理反應,結構不變,我們還是一樣的兩具肉身,不因交媾的深淺有所不同。第一次進入,我的身體變得敏銳,像是正極通上電,不僅負荷著你身體的重量,並且隨著熨燙的體溫牢牢勾著,內心有所質變。

可是分開以後,我們還是相異的兩個個體,適才加諸彼此身上的魔法只是障眼法,可是我們都甘心被騙。

你家的墓跟你當年去的樣子會不會很像?必須從山下的小路走上來,繞過隴西堂江夏堂的墳,再經過一顆矮小的樹,墓和墓間散著磚塊雜有黃色的芒草,路途崎嶇蜿蜒,這裡不能認房子的形狀,每一戶都長得一樣。

我終於踏進你家的墓地,挽起袖子蹲下拔去磁磚縫隙裡的雜草。只要有一點土,這些小草就可以找到位置生存,好讓人羨慕,我們需要的空間到底有多大?生的時候買不起一間房,死的時候買房也退流行了。

你家前面的那個大墳似乎日漸毀壞,我提早一天來掃,人潮還是很少,滿山頭都是燒金紙的濃煙和人群笑語這樣的景象已經不復見。只留下廢棄的墳,以及無人聞問的土地公,那些被遷走的腐朽肉身,只剩下空殼留守,有人祭拜就有靈,信仰播遷了,祭唸的話語也不再響了。

回家後,我彎下身,把鬼針草一一拾起,包在衛生紙裡。

我們總是記得擦乾淨彼此留在身上的印記。

你一定會說別來了,把那些用過的衛生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沒用了,再保存,再祭拜也沒用的。

靈已經遷移,殘骨也被拾起,安放在更容易探望的地方。

以後你都不用彎腰拔雜草了,也不用頂著大太陽被煙燻火烤。

我還是在掃你家的墓,對著墓碑鞠躬又上香,即使你只佔據了小小孝孫的位置,還是不可以把你放在這裡,又不願意拿砂紙塗掉你。

那樣磨,會有一塊雲,我不願把你放在核心,而我一個人下雨。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