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不失眠：失眠的人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顧城，〈一代人〉

沒有預期會遇見顧城，可是想一想，失眠的人會讀顧城也是很常見的事。

那一盆在窗臺上的沙漠玫瑰，這麼近也那麼遠，隔著欄杆，卻還是忘了澆水。
是惰性還是慣性？或許都有，或許那只是不同時空，卻都是同一個自我。

寂寞都是內心長長的回音，外來的紛雜，卻能映襯出寂寞的純粹。

思念是一首詩，是一首可以被唱出的歌曲，讓音符去陪他，在愛被忘記以後，旋律還可以留下來。

黑暗，每個人都有那層灰，即使門窗緊閉，儘管勤奮擦拭，都還是抹不去那自身生出的幽暗。不要害怕陰沈，不要害怕自己的影子，愈是光明愈是要和黑暗和平共處。

莫子儀和黃裕翔，以及隱藏版的日京江羽人一起合作的「失眠的人」，是一齣隨性迷人的小型音樂劇。十年前因為莫子在拍「最遙遠的距離」時，無意間讀到陳明才《奇怪的溫度》，才開始有了文字的雛型。莫子開始紀錄下一些生活裡細碎的片段，沒有想過要發表，所以才最純粹。

他說或許有一天死掉會全部燒掉，我想到了卡夫卡也是這樣的無欲，還好他的友人沒有遵照他的遺願，還好莫子能把他的文字發表，並搭配兩個音樂人一起玩味的火花，產生了一場美好的音樂劇。

最近心情有點紊亂，只想著自己的事，對許多外來的事物都有點難進入，但音樂聲一下那時我腦海裡瞬間活了起來，在想原來還有這麼美好的事。

或許並不完美，即使沒有唱在拍點上，但和伙伴擁有的默契，能夠拍胸脯的放心，是不完美的世界裡最不寂寞的事。

[詩小說]戰爭

我睡不著

疑心枕頭上有你的味道　

我醒不了

像遲到的朝聖者

神已經死了

還在原地守候　

我還不想變好

不想跟你一樣

懂得遺忘　

你仍然是我的亂世

即便我已不是

你的佳人　

­－－－徐珮芬〈戰爭〉，《我只擔心雨會不會一直下到明天早上》p70-71

站在外圍，我靜靜走過他們聚集的廣場。噴灑水霧，像三年前的今天，大地泛起煙霧。怎麼模擬都不像的吧，那樣的醜陋和兇惡，不能再被重演。

當時我們手牽著手，煙霧彈讓人視線模糊，可是無法阻止我們看清這一刻的殘酷。有人依舊撐著雨傘，有人往外散逃，不走就沒有明天，走了明天又將何去何從？

你蹲在圍牆邊，搥著牆壁痛哭，我們都知道不是催淚彈發揮了作用，只是那一天以後你再也沒有走進去。

我想安慰你，想說不要灰心。你卻只想讓煙霧散去，讓街道恢復平靜。

你再也不看新聞，只著迷網路遊戲。

你在遊戲中征戰，組隊殺死一個個怪物，現實中有些不公是殺不死的，你說不要多說，一起行街睇戲做愛先。

你愈來愈不懂得生氣，我愈來愈容易生氣，你認為世界就是這樣了，誰都可以搶走你的機會，搶走屬於你的東西。

你變得好脾氣，我卻不開心。你變得好消極，我不能洩氣。

太可怕了，你要消除某些記憶，雨天也不撐傘，不再喜歡黃色的衣服，任何黃顏色的東西。

後來你說她比較乾淨，沒有跟你一起毀壞的印記。

我沒有壞，你也沒有好起來。

分開後，還是會看到你在銅鑼灣的街道上哈菸，穿著白襯衫西裝褲，低著頭滑手機，融入人群裡。

你跟他們沒有不一樣，我跟你也沒有不一樣。

他們被判入監，你說你早就在監牢裡沒有出來過。

你不想要陷溺拘禁，只好麻醉自己一切都好好的。

跟新女友偶爾去臺灣吃小吃，到北海道賞花，賺錢就是為了旅遊享受，你剛換了iPhone 8，你不看書了，什麼自由都與你無關。

我沒有說我想念從前的你想到睡不著，也沒有說我一直記得你哭泣的樣子。

我只是在三週年的時候，輕輕的走過我們共患難的場地，憑弔死去的你。

白流蘇和范柳原在這座城市瀕危的時候，才確認彼此的愛情。

危機還沒有消滅，你走出理想時，也走出了我們的愛情。

我不怪你，是現實太好取代。

我仍在傘下找尋希望，為你撐開浩瀚，渴望有天為你擋下無數星火的子彈。

[詩]能吃是福

他說攪碎的果汁沒有用
纖維被破壞了
還是想要安慰自己
努力可以變好
是好的
吃了就
不會便秘
不會過於累積雜質
在腸在胃在肝在心

愛是比較級
直接吃
攪碎吃
能吃就是福

[詩]特休日

躺在床上
花一早上
滑指上的冰
點藍色的讚
Monday不入

[書]安靜的時間

在書店繪本櫃上抽出這本《安靜的時間》，被溫和的畫風吸引，沒有過於喧囂的色彩，彌漫一股熟悉的生活感。

喜歡一本書也是很直覺的。

或許是想安靜享受這段閱讀的美好，於是進入那年夏天，作者在臺南駐村的悠閒日子。圍繞著老房子，舊產業，作者在糖廠宿舍居住，逛著活力十足的早市，畫下人與人互動的瞬間。建築物裡的人交流著物品，交流著話語，開啟一天的精神百倍，喝了果汁吃了肉包和蛋餅，騎腳踏車遊逛鄉間小路。

巷弄間老建築的特色窗花與花磚，是隱藏版的驚喜，總是吸引城市來的目光，更迷人的是它們依然鑲嵌在生活裡，還被植物生氣盎然的包圍。

作者畫了許多街道，樹木，電桿，花叢，街貓。喜歡他筆下的夕陽，枝頭大地都附上溫暖的花樣。喜歡他冷色系的老屋，有靜謐的安寧氛圍。喜歡他描繪隨性的人群，聊天的空椅，四貼的家庭，還有打落荔枝的夫妻。

想起曾經在中興新村散步的午後時光，無意間闖入鄰里的街頭聚會，她們把椅子擺在路中間，時間一到便搖著扇子在電桿下聚首，我是個誤闖她們日常的旅人，只能假裝追著前方的野貓快步離開。

《安靜的時間》讓我回味自己當年在各地追尋老房子慢靈魂的生活閒適，頓時備感懷念。

偶然發現作者真的畫了中興新村的屋子，真的很合適，不禁又想回去看看老房子舊朋友，還有準時出現圍牆上等待放飯的貓。

[詩小說]你畫山給我

你畫山給我
我看到一座山

———胡家榮，〈你畫山給我〉，《光上黑山》p86-87

我走出去了。

路口開了一家早餐店，有藍色的招牌，燈箱上的漢堡三明治看起來並不可口，櫃檯後的老闆娘坐在塑膠椅上正滑著手機，靠門邊桌子有一個白髮的老伯正在看報紙。

什麼時候這裡開了一間早餐店？

我只記得那間你最喜歡的草莓奶茶，我吃鮪魚蛋餅，你不管吃什麼餐點，總是要配草莓奶茶。

我愛笑你比我還少女心，你只是含著吸管用眼睛微笑，一邊偷走我盤裡的蛋餅。

那天我終於跟他們一起去吃燒烤，原來就在我們公司旁邊。

青椒，杏鮑菇，黑輪，米血，玉米串上竹籤，整齊的擺在紅色塑膠盤上。他夾起一塊黑豬肉，問我還有什麼想吃，我盯著眼前的碎肉串難以分辨是雞肉還是豬肉。她走過來，夾了兩串，興奮的告訴我那是「七里香」。

我想起你書架上的那本詩集，女作家的名字很像武俠小說的主角，我以前只讀過那棵開花的樹。當時我躺在你懷裡，問我們這生的相遇，究竟是誰求了五百年呢？

現在我吃著雞屁股，一點都不美，可是意外的踏實。

你可以給我美，我誤會世界就沒有醜陋。

喝了點啤酒，不是很醉，還是讓他送我回家。

為什麼會有人知道我的目的地？

才說了大概，他卻好像比我還熟悉，我說要報路，他卻說不用，逕自出發。

原本我還有點害怕，當他直走過你會右轉的路口，當他轉進我不知道的街道，我好擔心我回不了家。

他只是一路朗朗的笑著，迎著風，不時轉頭，用比平常更高分貝的音量，細數路上經過的檸檬汁，臭豆腐，麵線羹。

你每次領錢的銀行，他還知道對面的海產粥店有個孩子是演員。

你說著那些不衛生，把自己養成了一個病人。而我也漸漸跟你一起生病，生了害怕醜陋的病。

「要不要再吃點什麼？」

我要加很多細菌的碎冰，吃一碗冰涼甜蜜的豆花。

是這樣，你說的醜陋也有美麗。

你喜歡的草莓牛奶都是色素你知道嗎？

你在意的才在意，而我的在意都是你的在意。

一直以為世界只是我看到的那樣子，原來是你看到的那樣子。

今天的風比平常還涼，是秋天嗎？

他繞了一圈，機車順向停在家門口。我望著對街，載著我的你彷彿還在那等著，等著適當的時機跨越馬路過來。

「這樣比較安全。」

還安全帽給他的時候我發現，原來還有別的路線可以回家。

[書]童心之夢：《麵包師之旅》

很少看沒有文字的繪本，翻開《麵包師之旅》，一頁一頁，一張圖一張圖仔細的感受，沒有字似乎反而可以靜下心來想像。

喜歡繪本，可以跟著書中的想像力飛馳。曾經看過一個影片實驗，在紙上隨便畫一個形狀，然後問大人這是什麼，大人回答的都是很制式的答案，然而問題到了孩子眼中都可以冒出新奇的回答。

「是這樣的嗎？」
「是那樣的嗎？」
長大後習慣符合標準答案，「怎麼可能是這樣的？」看著孩子筆下的世界有無限可能，瞬間才為自己的狹隘汗顏。

《麵包師之旅》畫風很寫實，故事卻有無限視野，主角麵包師就像普通人，有著固定職業，然而到了某個時間，他就會變成飛行員，駕著飛魚船翱翔在天際。

日與夜在魚腹的房間眺望城市，到自己想去的草原，找遍叢林發現心儀的花朵。

職業是麵包師，興趣是飛行員，夢想是探險家。似乎跟生活沒有抵觸，只是如何能到達畫裡那些美麗的地方，或許答案就在我們的腦海裡。

喜歡的東西，兒時的記憶裡有跡可尋，主角會有現在的一切，是童年建構起的美好憧憬，也是對爺爺奶奶的回憶。修模型飛機的爺爺給了他對飛的想望，想像可以馳騁，墜地有人承接，他可以飛到任何地方，躲過了怪獸，回到家奶奶會做熱騰騰的麵包等待著他。

我最喜歡是第三章〈月之鎮〉，隕石帶來的友誼，多年後持續滋長，不因距離改變，將彼此的紀念化為一顆閃亮的種子，播入土中，夜晚開成一朵朵結晶的花，重回月球，在夜空變成守護星。

〈藍色樂園〉則是海底龍宮的遊樂園，色彩繽紛又童趣，可以騎海馬，跟水中生物一起跳舞，如果真有這個樂園，我也好想去。

2016年獲得「金漫獎新人獎」的陳穩升，自嘲是最資深的新人，我想像他是一個滿頭花白的老阿伯，筆下的細膩是歲月磨煉的痕跡。

沒想到查了資料，明明就是一個才三十八歲的少年人仔。（嗯…我想像力也滿豐富的嘛XD）

作者在遊戲公司工作之餘創作出的《麵包師之旅》，一點都沒有世俗的雜沓，而是滿滿的溫馨，懷著對世界的憧憬。我注意到主角有時會若有所思的望著眼前的世界，眼光中有一種柔軟，或許那就是作者看待現實世界的樣子，溫情迷人閃亮亮的。

[影]真誠就好：青春後空翻

假日和朋友去百貨商場，因為不想要逛街，於是選擇看電影。

沒有預期的在電影院外看了預告，原本意興闌珊的友人也決定要一起去看這部真人實事改編的熱血片。

這類的校園成長追夢勵志電影，表現的手法大抵不是直述就是倒述，或是時序交叉剪接，但太複雜的炫技讓人看不懂，可能反而會失去了影片的初衷。

觀影的人都很聰明，選了恐怖片就是準備被嚇，看了懸疑片就是想猜，愛情片就想被閃，追夢熱血片當然就想跟主角一起被激勵。

《青春後空翻》沒有用什麼特殊的手法，就很直觀的敘述一盤散沙挑戰自我，努力練習登上美國啦啦隊比賽的過程。其中一定有成長元素，愛情友情師生關係，加上主角們可愛青春的互動，大抵上都是閃亮亮，也沒有什麼黑暗到糾結的部份，每個人都默默針對自己的弱點去碰撞去蛻殼而出。

「看起來容易，做起來其實也沒這麼難。」

這是本片給我的感覺，不知道是否是導演的手法，強調溫馨卻不過份煽情，反而更加真實。不把苦惱化大，只專心在練習專心在贏取美國第一，這就是這群單純的啦啦隊員所渴望，所要克服的最大難關。

不是誰心機了誰，不是誰家裡反對需要花時間抗爭到底，不用太過，雖知道去反抗而圓夢夢會更顯得巨大，可是那些枝微末節不是重點所以割捨，焦點才不會跑掉。

天海祐希飾演的老師要女主角拋下團結的友好氛圍，互相糾錯，看起來心狠不進人情，但磨練才是進步的動力，雖然小光說她站在旁邊會抱著站在中間的心態去跳，但那都是說說而已，不真的站在中間她是無法看到那個頂點的。

這是重視團隊的運動，每個人都是女主角，雖然鏡頭跟著小光跑，但她不是黑天鵝那種耀眼的極致，只是群星中亮度比較高的那顆。

看完電影後朋友說他哭了，畢竟很熱血阿，即使有可以改進的地方，就像隊長說的，事情做了也不見得會到達完美，但還是只能更努力去做。

或許她們還沒有真正出社會才能更單純的做而不計較後果，我們都羨慕孩子的天真，或許不只是因為他們不用賺錢，不用被現實踐踏，而是他們擁有的初心和行動力，不給藉口，就去衝，不怕跌倒，更懂得奮不顧身。

[詩小說]沒有豪雨特報

歲月已改變
雖然你仍未察覺
雨有多久沒下了

你早趁著雨季將往事滅頂
放心的乾涸
放心的腐壞

在故鄉數雨的日子
雨落河床
你在源處目送
遠方浮動的殘渣

你不太知道
怎麼晴天的時候
又開始沉甸甸的

———莊瑞琳，〈沒有豪雨特報〉，《神秘的季節》p111-112

颱風就這樣掠過了上頭。

前天你下班時，趁著大賣場還在營業的時間，趕緊去採買儲備的糧食。

結帳檯前開始堵塞，你穿過那些一卡車乾糧的家庭，拿起旁邊的紅色提籃，一個人的份量，這樣的容量就夠了。

這晚的大賣場，少了逛賣場當運動的老伯阿姨，他們總是把這裡當作操場，一圈一圈的從盥洗用品繞到零食區再到生鮮區，無論走到那都會遇見他們。

認真採買的人似乎多了，拿著塑膠袋在裝冷凍蔬菜的人潮也出現。

你只是來到麵條區，拿起一包肉燥口味的快煮麵，泡麵則選了肉骨茶味，味覺不管怎樣都會被那些花俏的調味料欺騙，於是放心拿進籃子裡，裝進胃裡，淋過雨後暖一暖，再不健康也健康了。

你來到冷凍區，買了高麗菜豬肉的冷凍水餃，又多買了韭菜口味，反正颱風如果來，不用跟任何人說話，也不用害怕口氣熏人。總算可以為自己著想。

你拿了蔥油餅皮，想到該去拿一盒蛋，最近蛋的風評不是很好，大概跟你一樣驗出了討人厭的基因，職場上如果風平浪靜就不算是職場了。你檢出的自尊，大概一場雨來就會被沖掉，你疊了很久，岸上的沙堡，不管了，還是要繼續堆砌，那是你唯一能對自己交待的東西。

拿了一手啤酒，再拿一些會有好事發生的洋芋片，差不多了，也不用太長，夠躲過颱風就好。

昨天颱風說不來了，可是掃過的周圍會帶來更多降雨，說要發佈豪雨特報，你看新聞上有些學生正在撤離。

那時候你也是這樣從天真撤退為一個現在的自己。

自以為堅固的友情，卻在豪雨過後，只你一個人被壓在巨石縫下面，要變得很瘦很瘦你才能出來。

埋了多久，你一天一天想通，一天一天丟掉曾經信仰過的感情，把自己瀝乾，總算逃了出來。

到現在，你一個人住，還是會笑，不再想哭。

新來的女同事在你桌上放了一罐可樂，群組裡正在閒聊夜晚的K歌聚會。

你已經準備好要聽雨聲，就這樣等了一夜。

那則訊息一直按在框裡，等著屋簷的雨落，就要發送出去。

颱風提早北轉了，外圍環流沒有想像中的強大。

沒有豪雨特報，今天的天空依然晴朗。

你穿上襯衫，搭上捷運。

「今天是不是比平常還悶熱？」「車站是不是比平常還擁擠？」

你踏在電扶梯的臺階上，看左側的行人不斷與你擦肩而過，你動彈不得。

今天你沒有加入他們。

[書]一個人到處瘋慶典

高木直子又出新書了，想起第一次翻開她的書是在圖書館中看到《一個人住第五年》，被她天兵又迷糊的單純個性吸引，那些發生在身邊的日常事務，在她的畫筆下變得生動活潑，加上當時也離家在外居住，對她一個人住的總總麻煩跟自由都很有共鳴。

開始買她的作品則是為了急救一位單身的朋友，他正陷入自怨自哀覺得人生沒有希望的谷底期，我問朋友有沒有看過高木直子，他說那是誰，我立馬衝去他家附近的金石堂，尋找書架上的「一個人」，知道朋友有夜跑的習慣，於是選了《一個人去跑步》。

對任何電視節目都三分鐘不離手機無法專注的朋友，竟然可以安靜下來三十分鐘，然後哈哈大笑把書看完，之後還一看再看，無聊時就順手翻翻。對付這種手機重度成癮的人，其實只要給他更新奇的事物，他就不會去滑開臉書每分鐘更新一次看著別人曬美好而讓自己憂鬱。

後來高木直子出新書，如果有遇到朋友我就會跟他說，或者買來下次遇見再借他看。

這次的新書《一個人到處瘋慶典》，主題是紀錄作者去參加日本各地的特殊慶典。

日本旅遊興起的這些年，一個人去日本不是很困難的事，只是要如何玩得與眾不同比較重要。之前和去過關西三次的朋友規劃了一次關西燈會制霸之旅，那年冬天跑了神戶嵐山中之島的燈會，美好的回憶一直讓我們念念不忘。

懷抱著見習的心情，翻開書本…

什麼！！！日本竟然有可以同時賞櫻又賞花的絕美勝地，宮城縣的滅火之虎舞也太可愛了吧，三重的大入道遊行吐著舌頭小孩都被嚇哭了啦，柳井金魚燈籠季迷人到立馬想去，盆舞大會下次去日本體驗一下好了（雖然我肢體超不協調的XD），發射火箭的龍勢祭膽小的人好像要帶耳塞（就是我就是我），鬼撒豆子的節分祭我要撿我要吃，犬子祭有狗狗雪雕愛狗人士能不High嗎，雪屋之夜好像很冷但可以白吃白喝肚子很飽。

太超過了啦！

這些祭典看起來都好有趣，怕沒圖沒真相，作者不僅用畫的，還拍給你看，這些都是真的阿，美食美景滿滿的人群。

可是，作者騙人啦，她那是一個人去，跟編輯跟朋友還跟阿娜達一起，這樣怎麼可以叫「一個人」（我不依啦！）

阿，東京故鄉祭她是一個人去的，吃吃喝喝一個人就夠了阿（也因為在東京嘛！）

其實高木直子的書因為以前「一個人」習慣了，所以都冠上這三個字當她的識別標籤，隨著人生的變化，她也結婚了，有了老公，還有一直以來陪伴的編輯和朋友，這些人的出現也豐富了她作品的內容。

人是群體的動物，本來就無法完全隔絕於他人。不再只是一個人的一個人系列，還是有滿滿糊裡糊塗的可愛情節，還有不顧形象卯起來吃的貪食作者，自然不做作的畫風和豐富有趣的情節，一直是是高木直子作品最迷人的地方。看到主角那個饞樣就感到放鬆，高壓的生活裡隨時來一本高木直子，一定可以鬆弛鬱悶的心。

認真了你

他在那個微電影的視窗下按了一個怒臉。

我笑了，知道不是他討厭浪漫唯美的劇情，他只是看不慣女主角拿書蓋泡麵的舉動。

認識以來，他對書的小小執著異常認真，每一次逛書店總要把架上的書用整齊，那些被推不到底的書脊，他用指尖輕輕一送就靠牆站好，一整排賞心悅目的書脊線，像在欣賞聖山一樣讓他久久沉迷。套歪的書腰，他會掏開書衣重新穿好，彷彿在對一個嬰兒包尿片般細心。

他絕對不容許褻瀆書本的事，不准邊吃邊看，邊喝邊看也怕水珠沾溼了紙張。

讀書對他來說是個需要淨身的神聖儀式，他會關掉手機，秉除一切雜念，也絕不會聽音樂，不讓雜音滲入閱讀的情節。

七點四十分，少女的祈禱響起時，必定是他離開座位上廁所的時間。

他的房間為了不讓書受潮發黃，日夜開著除濕機。每天下午他都擦書架一次，一星期會把書拿到陽臺曬一曬。

他不可能把書去蓋泡麵，紙張會皺，那本書會沾染上現代社會速食隨便的氣味。

書本除了讀，不可能做任何跨界的運用，例如打蟑螂，為了追劇墊高，挖空運毒品，拿在手上當裝飾品拍照，這些通通不可以。

可是那天我告訴他《刺激1995》的安迪用書做了一件救命的事。

他非常苦惱，蕭山克監獄裡發生的事彷彿變成他對書本信仰的小污點，他不想例外，可是安迪必須得救。

一本書困擾了他好幾天，沒來由發自內心的認真。

因為喜歡才會這樣吧，人生中的種種敏感與失控，都是因為太在乎才過分認真，非此不可的結界一旦被破壞，彷彿就會被無孔不入「破例」攻擊。

我問他如果被壞人襲擊，他的身旁只有一本精裝版的《悲慘世界》，他會不會當成自衛的武器？

他說，妳問的問題已經決定了我的命運。

如果認真是動詞，他認真了書，我認真了你。

[詩小說]我相信

投一顆石子到湖水中
收緊它內心小小的翅膀，如果它曾經是飛翔的
現在也不會是停止
我因此相信湖水依然平靜
我因此相信那平靜也是深淵
我相信
那深淵，重複著愛
在最深處，黑暗啊，也是被愛著

———蘇淺，〈我相信〉，《出發去烏里》p.121

「你做過最黑的事是什麼？」
你看著他深黑的眼睛，吧檯邊只有你們兩人，剛才談了一些電影，他和你有一樣的默契，你們都很討厭那個影評大讚的影片，太喧鬧太世俗無法打動你的心。

後來話題談到生活，談到夢。

「你最好不要知道…」

夜晚經常是他創作最豐沛的時間，你以為他故意不睡，其實他很難入眠。閉上眼就隨之而來的夢魘，有時候醒著也會遇見。

「我告訴你，你也要告訴我。」

你以為交換秘密跟交換手中的漫畫一樣容易。

「真的很黑，很可怕，你最好不要知道…」

他很嚴肅的盯著你，像你知道後臉上也會刺上一個共犯的黥面。

後來你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愈是想要看見那黑，就必須更靠近懸崖，再近，再近，你沒有加裝防護繩，你怕自己也會被那神秘的黑吸進去，然後摔得粉身碎骨。

你搖一搖手中的特調，咖啡和酒也可以混在一起沒有空隙。

只是你們都太複雜了。

說是退怯也沒關係，你也有自己的黑洞，狀態好時你以為可以負荷多一些，但你知道其實還是不行。

你們都愛海，因為有暗流，你們自己就是漩渦，常常將無辜的人捲進去。

那些單純的靈魂，曾經自己也有，後來一次地震就裂出縫隙。

沒人知道下面有什麼，只是探頭去看，有光的時候照到那崎嶇的結構，最淺的你開放給人懂。

他也想要有人願意涉險，爬下來，拿著探照燈更往心裡挖掘，他會都吐出來，可是他害怕即使被看見對方也無法理解，無法承接，最後被他的黑吃得屍骨無存。

他怕他的黑是個墳場，擁抱過的都成了骷髏。

他在乎，所以不讓你下來，你沒有有力的心臟，沒有自己想得大而化之，你太敏感了，會把他的枷鎖綁在身上，直到自己也無法掙脫。

他的黑洞不是綁在別人身上就會消失，只是隨著傳播分靈出去，為了不讓伏地魔增加，後來他漸漸少說，那是他僅有的溫柔，也是他愛人的方式。

對喜歡的人保持距離，因為他想要你好好的。

他的黑，曾經也是彩色的。

他後來都寫了出來。寫他曾經是多麼全心，曾經擁有的愛情多麼日常多麼細膩。他的愛人讓他知道自己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一起看韓劇一起聽流行歌曲一起手作早餐一起在車水馬龍的街道散步。

那時的他什麼都不怕，不怕吵，不怕流俗，不怕千篇一律的生活，不怕長長的失眠。

愛人把他的色彩拿走，只留下黑洞。

可是你曾聽過歌聲，隱隱約約從洞裡飄上來。

像黑暗時期不得不藏起的畫作，再蓋一層顏料，用別的面貌偽裝。

相信，還有一顆初心，被收在底下。

有一天，有人會走進去，可能不再回來。

不回來也沒關係，那裡有一個通道，通往未知的已知，通往他全部的僅有，通往皸裂的深淵裡面彩色的那顆心。

[詩小說]分心

但他無處可去
無法找齊其餘的我
在同一間屋子裏
若無其事地醒來
脫掉別人的愛
把換洗的夢帶走

———王浩翔，〈分心〉摘錄，《愛字旁的》p.43

手機上的螢幕，投影到電視螢幕上。

畫面的分身，男主角眼中有一道瀑布。手機裡的劇情持續，電視卻慢了格，時間被凍結在某一秒，與下一秒的往事重疊。

他原本要堅持的，堅持看著電視螢幕，久滯的停格讓他忍不住將目光瞥向手機，偶爾又抬頭，發現不穩定的網絡模糊了該延續的人生，還是應該切斷連結，卻執迷，讓心繼續留在大螢幕上浪費。

總是想要更多，才去愛了，變動是件很耗費精神的事，卻還是把心分給對方了。是覺得可以得到什麼完整的東西，起碼比一個人的孤獨可觀，才交換。沒想到生活卻無法成為一個，只是兩個軌道在分別走著，又像是同時看著兩本書，分散了自己該全心的劇情。

那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S走了之後，他一直站在廚房倒水，一直喝下一杯水，又不是同杯水，每次都很渴，喝下去後又沒有感到滿足的喝著下一杯。

眼神疑惑的望著沙發上摟著H的自己，那裡是S的位置，心裡納悶“我還在補充S走後流失的，你憑什麼如此開心？”

陽臺上又有一個自己，對著已成為瀑布的盆栽澆水，他該是在緬懷S，又似乎不是，他唱的那首歌是K最喜歡的。

H走了，留下他，拿起桌上的煙點了一支，吸了一口就夾在指尖， 這氤氳的煙燻得倒水的他咳嗽，為了S早把不健康的習慣戒了。

彼此忽略又在意，還有一個自己在臥室的衣櫃前反覆換著衣服，是想找那件與J無關的？還是想穿F送的白襯衫？

書房又傳來吉他聲，一千零一首擁抱，為了贏得L的歡心練的。

孫悟空抓下一繓毛吹散，他的分身便出現，只是最後如何找到原本的自己？

是要被愛情打了一巴掌，會痛的才不是幻象，只是心已經分了出去，他沒有七十二變無法收放自如。

他已經不是初生的他了，早就沒有原本了。

他蹩腳的模仿，卻在給出去時切下了心的一部分，跟著她們走，都無法拼湊回來。

食神之前沒有黯然銷魂飯，他之前你沒有愛情

之前一起去香港的旅伴，突然問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他說發現了一家不錯的港式餐廳，想回味那時你們在香港走闖的旅行。

六個人的團隊來了四個，加上他的另一個下屬，是個八年級生，因為結婚新調來單位。她興奮的提起去年績優時，被前單位招待去香港旅行。他們住在大嶼山附近的酒店，全程都搭計程車，每天吃四餐，行程真的如那句廣告詞：「買東西吃東西，買東西吃東西」。

她去吃的米其林餐廳你們一間都沒去，她逛的Mall你們也都不知道在那裡。她上叮叮車為了拍照，你們把叮叮當作最喜愛的交通工具。

每天你們都走上萬步，坐過地鐵纜車叮叮小輪大巴計程車，吃雞扒公仔麵菠蘿油燒賣煲飯，喝絲襪奶茶凍檸七。在藥房搶購白花油和黃道益，在商場試穿特價球鞋，排珍妮小熊曲奇，檸檬王么鳳嚐蜜餞，元創方發掘文創商品，惠康搶購大排檔紀念品。

回來後，你們說每年都要再去一次。

她說十年內她不想再去，她說性價比不高，店員的臉好臭。

可能你們不怕擠，不怕碎唸，想像真的香港人一樣融入在急促過馬路的人群中，聽計程車司機談香港的法治，看菜市場的凌亂卻有生氣，走鵝頸橋下看婆婆打小人，買一罐鹹檸檬問店員問到對方翻臉 ，和大叔併桌飲茶肖想他碗中的叉燒。

你看著菜單上的黯然銷魂飯，想起食神比賽中那碗平凡無奇的叉燒飯，富有香港人日常的拚搏和最實在的感情。

那一年她去了香港，他招待了她，就像多年後的今天他招待所有前去找尋他的人一樣。那年冬天，有個替香港旅遊宣傳的Youtube影片開始在網路發燒，以宅男視角邂逅兩位女主角，相伴到香港的景點遊玩。

你傳了網址給她，她卻冷冷的回「這才不是真的香港」。

或許那不是她的香港，但膚淺也是香港的一個特色，就像你們都一樣膚淺的愛上他的外貌，卻還是可以愛上他那顆細緻的心。

「我只不過要你畫一顆心給我。」這是火雞對史提芬周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膚淺的想要搖頭拒絕。然而她幫他擋了那顆子彈，喚醒了他內心最深層的情感，他的重生並不花俏，是發掘最質樸深埋在底層被花花世界掩埋以久的那顆初心。

蘿蔔糕海南雞飯紅燒豆腐煲干炒牛河奶油豬豉汁鳳爪豬扒包公仔麵陸續上桌，你卻只低頭吃著那碗黯然銷魂飯。

叉燒淋上醬汁滲透下層鋪排的飯粒，搭配幾根翠綠的芥藍菜，加上一顆渾圓的荷包蛋，還有提味的洋蔥，食材簡單，但單純是最難返回的境界。

每次你見他時，前一刻的虛妄與擔憂都會飄然落地，只記得要對著他笑，要把他的笑完整映進你的眼眸直達腦海。

不會再看見其他事物了，就是全心的愛他，遇上他，你看見愛的初心。

他總是討厭自己的城市，問你為何一再來訪。

可以存錢去別的地方，可以的可能很多，但你不想飛遠，你沒說他讓你有巢的歸屬，你沒說別的地方都不道地。

你頻繁的往來他的城市，只是為了一碗黯然銷魂飯。

他不會懂，你願意是個貪吃的人，為了那顆尚未畫出的心。

[影]文學的轉品：文豪野犬

星期一早上，手機裡Line的未讀訊息顯示「375」，還以為會破四百，但終究是停了下來。

星期五開始不看訊息，如果重要的自然會叮咚，沒有的話代表那些都是被關靜音的閒聊群組。

時間突然變得很多，屬於自己的日光變得密集，可以專心看一本文人飲食的書，對書中的人感到新奇，去查他的歷史。然後不小心看到了一個動漫，看了第一集就深陷其中。

雖然對眼睛不太好，但可以在一天內把《文豪野犬》看完，真的是很奢侈的事。

已經過了喜愛連戲劇的年紀，因為沒耐心，因為好像接下來的劇情都不會讓我有興趣。
「這樣就夠了，沒追完也無所謂」
所以朋友大推的影集，往往開了頭就沒到底。就像開了坑又沒寫完的小說，不是沒靈感，是愈到後面就讓我覺得沒意義。漸漸只寫短篇，是害怕自己不夠且不能，給了期待也給了傷害。

這就好像動漫裡的中島敦，他擁有絕佳的異能卻總是被過往所困，認為自己做不到，然後膽怯退縮。直到芥川點醒他，他才勇敢爬起來，知道該把過去拋在腦後，面對前方。

這個動漫裡的主角都有自己的難題要去克服，太宰治在暴力裡找尋生存的意義，但他的好友織田作告訴他，生存沒有答案，如果殺人和救人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那不如選擇救人的一方。

天賦是攻擊異能的泉鏡花，被訓練成殺人機器，她很困惑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制殺戮的慾望而痛苦。她看過那道光明選擇做好人，但那些夢魘始終跟著她，她的第一份工作是殺人，她永遠忘不了自己手染了多少鮮血。太宰治告訴她一切都可以選擇，那是靠自己的意志力，不是天賦也不是別人來決定自己要當什麼樣的人。

像敦那樣為別人而活，對芥川來說是可笑的，可是芥川一直也為得到太宰的肯定而活，雖然他是個自大的獨行俠，但他非常需要前輩太宰的一句讚美。敦和芥川是同一種人，雖然在不同陣營，但本質很相同，兩人合作便可以結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文豪野犬》裡，我喜歡猜下個出現的角色是那個文人，連國外的費滋傑羅，維爾梅爾也有，他們的異能通常是作品名或是名言，像是芥川龍之介就是「羅生門」，谷崎潤一郎是「細雪」，宮澤賢治使出異能會唸〈不畏風雨〉，江戶川亂步是唯一沒有異能，只靠自己推理觀察，而太宰治的「人間失格」讓所有的異能者都還原為普通人。這些活在近代的文豪大家，許多人壽命都不長，可是他們短暫生命裡迸發的能量，寫出的傳世之作卻可以流傳很久。

莊子說：「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這些早夭的文人，文學作品還在繼續傳頌，甚至改編成電影動漫，比起那些活了很久卻不被人記得的人，這些文人才是真正長壽。

人生是要追求數字，追求別人的眼光，還是能有堅強的意志去面對與眾不同的人生，或許每個人都有異能，只是在於自己要如何選擇發揮。

時間很寶貴，如何使用才不浪費，生命的厚度取之在於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