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詩意的流動畫--《派特森》

終於趕上最後一場的《派特森》。

公車裡和友人並肩坐著，剛剛追公車的心跳還未降到正常值，假日市區一貫的交通壅塞讓我頻頻看錶，擔心沒辦法順利看到今日唯一一場的電影。時間已經快到，卻還遇到學校門口剛考完技職證照的人潮，應該趕不及了吧，但晚個十分鐘再進去應該也沒有關係，於是隨著時間線的挪移又再燃起希望。豈知司機突然下車上廁所，心裡的碼錶再度倒數，已經距離終點站近了，可卻被困在這裡。

這條街左轉一路過去便會到達影城，假如是騎機車就不會陷在車陣裡走走停停了吧。心中有許多「假如」冒出，甚至還想到或許換另一部電影就不會如此焦慮了。

但就是為了「派特森」，也知道因為是《派特森》所以再晚一點也沒關係。

隨著司機再度拉好安全帶繫上的手勢，心裡突然釋然了。

換好座位時，螢幕上的派特森正在開公車，車上兩個男人正在嘴砲比誰的女人緣較好，派特森邊開邊聽，邊聽邊開，忍不住望一眼後照鏡。手錶上的時針快速移動，他一天的工作又將結束。

下了班，他回到另一個重心，家庭。回到家都先收信，並將歪斜的郵筒擺正。享受妻子精心準備的晚餐，就算不怎麼合胃口都會和著開水吞下去。妻子的黑白癖在家中蔓延，窗簾，家具，牆壁，身上的洋裝，便當裡的杯子蛋糕和新買的丑角吉他。他的眼睛承受她給的視覺衝擊，他的荷包因為她的夢想而縮水，他的時間還要分給她那隻醜醜又不懷好意的英國鬥牛犬。晚餐後，他被指派帶馬文去街上逛逛，他把牠鎖在酒吧門口自己去喝一杯。

酒吧裡有喜歡下棋的老闆，詢問他是否要把偉人剪報貼在牆上。有一對青梅竹馬，只適合當朋友卻不小心成為戀人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有人在調情，有人翻動CD播放機點歌。

派特森市的派特森只在他隱閉的地下室寫詩，那是他的秘密天地，堆滿他喜愛的詩集。他用他的秘密筆記本把靈感寫下來，僅此一本所以更加秘密。

我喜歡他每天的開端，他和妻子擁抱入睡的姿態彷彿博物館裡面的愛侶雕像，純潔的讓人駐足。我也想要有這樣的櫥窗，置放這樣的情感，就可以天天都相信愛情。

他伸手拿起桌檯上的手錶，看一眼時間，賴床起床，吃早餐，走路上班。

23號派特森市的公車，他的另一個伙伴，他觀察左右，然後把公車旋出那個轉角。交班的時候，他偶爾寫詩，偶爾被同事打斷，沒關係，下一次他還會再寫，還會寫完。

我好像劇透了太多，卻什麼也沒說透，派特森的珍貴是日常，卻也每天都有驚喜。今天妻子的衣服又換了新的黑白圖案，餐桌上開發了新的菜色；今天車上遇見了談論無政府主義的大學生，辦公室的外面認識了寫詩的小女孩；同事的煩惱持續敘說，羅密歐還在演；溜狗時遇見了混混，卻也遇見了有才華的饒舌歌手。主幹下的枝微末節，拼湊出一幅詩意的流動畫，跟公車的速度一樣，平穩的行進。

結局落在毀壞，其實是為了看穿真理而重生。公車壞了，派特森沒有手機聯絡，上鎖的公用電話，慌亂的群眾，他沒有跟公司聯繫的媒介。他沒有，可是別人有，人與人聯繫不是靠手機，是靠相處的信任，所以他借來了他需要的物質。

筆記本消失了，派特森失意著，他可能在內心責怪自己為何不聽妻子的勸先去影印備份。可是生活沒有可是，就是這樣直率的一路進行下去。

沒有作品的派特森認為自己不是詩人，但偶遇的日本人告訴他「派特森市的公車司機」這事實本身就是一件詩意的事。媒介會消失，但詩意依然存在，空白就是最大的可能。

派特森的一天又要開始了。星期一，卻不會是我剛沒看到的那部分，我知道已經是下一個路程，從那一段加入都沒關係，即使中途睡去，醒來依然美好。沒有過多的調味料，天然的最好，《派特森》讓我想一直這樣坐在電影院，觀看這詩意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