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營運

新開的KTV旗艦店座落在一個荒涼的地方，旁邊是一個交通運輸的終點站，兩個巨大的個體比鄰而居，也成了某種座標，另類的北極星。

外表富麗堂皇，一走進大廳卻像走進工地，工人還在裝潢，煙塵漫在空氣中，原想自己去找同事所在的包廂，卻不知何處才是入口，只好傳訊讓人來接。

為了辦免費的會員卡，遲疑著給了標示身份的資料，太容易給出去了，為了換一張可能很少用到的優惠卡片，輕易出賣了自己的某些細節。抑或知道再怎樣保密，也無所遁形，還不如傻傻的交出自己，陷在歡樂的時空裡。

螢幕上投放「一個人的孤單」，我想起這是N最愛的女歌手，她欣賞她知性不隨俗的灑脫，跟隨她過一種屬於自己的迷人日子。原以為自己會一直孤單，那女歌手結婚之後，N像是被激勵，終於踏上自己一個人的旅程，在旅程中命中注定般遇見了她親愛的老先生。

老先生不是尊稱，是親暱的表現了他們之間的年齡差。N在一個小教堂遇見他，他是看守教堂的人，他們閒聊了很久，某種直覺驅動了他們想一直繼續下去。老先生即將去遠方拜訪年邁的母親，問他回來可否和她見面。兩天過後，老先生一回到家門口，就發現N等在臺階。

N的北歐探險因為老先生而停了下來，剩下的一個多月他們都形影不離，老先生還帶N去了西西里度假，她帶回來的巧克力有大顆未融化的砂糖，嘗起來有黑手黨的味道。

N和老先生是異國戀，也是老少戀。遠距離戀愛讓頭髮花白的老先生開始學著使用Skype，對他而言平靜了許久的生活形態，必須為愛改變，需要花費許多精力去接觸自己從前逃避的新科技。同居的日子，有潔癖的老先生總要處理個性迷糊的N製造的殘局，偶爾齟齬，但害怕失去對方的心戰勝了自己的龜毛。N也為了純素主義的老先生開始茹素，決定了生活要在一起，一起生活兩人都要有所讓步。

N的簽證到期只好回國，家人的反對讓她無法再去，於是老先生第一次到亞洲，第一次就來了臺灣。

暫棲的旅館房間濕氣太重，沒有暖氣的房間讓老先生覺得比北歐還寒冷，幽默的說自己快凍死了。N在他的身旁，幫他翻譯，偶爾說著自己才知道的笑話，N會一臉驚訝的摸著下巴笑。拍照時老先生故意扮老裝佝僂，日常的親暱散發在他們之間。

我羨慕這樣的愛情。

後來你在N的臉書上看到她嫁去了北歐，知道她的老先生是一個真正的老頭，你提起她，你搖頭。

我直接就氣惱了，搖頭是否定什麼？年紀太大，嫁得太遠？你什麼都不知道，你讓我討厭。

浮躁的空氣漫在餐桌上，你很努力要解釋什麼。你不是認為N崇洋媚外，你不是要貶低他們的愛情。你吞吞吐吐，你不想我不開心。

我一輩子都無法討厭你，即使你說了讓我討厭的話，我只是氣我無法說服你，無法讓我們跟他們一樣有勇氣。

那時候我們的愛就像趕在跨年前開幕的KTV，我們誤會自己準備好了，卻沒想到裡面還沒完整，以為慢慢來就能構築起來，但系統出了錯，管線沒拉好，便當是冷的，服務人員也叫不來。半價了，試營運，我們能苛責什麼？

我還沒準備好，你又何嘗不是？

機票錢很貴，我們省到放棄了彼此。不該這樣說的，如果要讓分開好過，只能愛得現實。

我不該生氣，應該順著你的話去，應該不認同他們的愛情，這樣就不會有疙瘩，你就不會支吾的想起我們愛情的難堪。

N等待面試的那時去找過你，你抽不出時間給她。後來我都知道，你已經只屬於某個人，她不許你分一點給我們。

你還是偷偷的見我了，偷偷的和我吃飯，偷偷的送我離開。我們是正大光明的在你的城市遊走，但所有她不知道的事都變成偷偷的。

你等過，是我還不夠成熟，花了太久，整理了好長，還是散漫，無法正式宣告愛情開張。

我想我會一直孤單，一輩子都這麼孤單，如果我只試營運，而不願意認真營運離開你之後的任何愛情。

你會不會繼續搖頭呢？

讓我整理好你，整理好自己，有一天會正式開張的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