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緊它內心小小的翅膀，如果它曾經是飛翔的
現在也不會是停止
我因此相信湖水依然平靜
我因此相信那平靜也是深淵
我相信
那深淵，重複著愛
在最深處，黑暗啊，也是被愛著
———蘇淺，〈我相信〉，《出發去烏里》p.121
「你做過最黑的事是什麼？」
你看著他深黑的眼睛，吧檯邊只有你們兩人，剛才談了一些電影，他和你有一樣的默契，你們都很討厭那個影評大讚的影片，太喧鬧太世俗無法打動你的心。
後來話題談到生活，談到夢。
「你最好不要知道…」
夜晚經常是他創作最豐沛的時間，你以為他故意不睡，其實他很難入眠。閉上眼就隨之而來的夢魘，有時候醒著也會遇見。
「我告訴你，你也要告訴我。」
你以為交換秘密跟交換手中的漫畫一樣容易。
「真的很黑，很可怕，你最好不要知道…」
他很嚴肅的盯著你，像你知道後臉上也會刺上一個共犯的黥面。
後來你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了，愈是想要看見那黑，就必須更靠近懸崖，再近，再近，你沒有加裝防護繩，你怕自己也會被那神秘的黑吸進去，然後摔得粉身碎骨。
你搖一搖手中的特調，咖啡和酒也可以混在一起沒有空隙。
只是你們都太複雜了。
說是退怯也沒關係，你也有自己的黑洞，狀態好時你以為可以負荷多一些，但你知道其實還是不行。
你們都愛海，因為有暗流，你們自己就是漩渦，常常將無辜的人捲進去。
那些單純的靈魂，曾經自己也有，後來一次地震就裂出縫隙。
沒人知道下面有什麼，只是探頭去看，有光的時候照到那崎嶇的結構，最淺的你開放給人懂。
他也想要有人願意涉險，爬下來，拿著探照燈更往心裡挖掘，他會都吐出來，可是他害怕即使被看見對方也無法理解，無法承接，最後被他的黑吃得屍骨無存。
他怕他的黑是個墳場，擁抱過的都成了骷髏。
他在乎，所以不讓你下來，你沒有有力的心臟，沒有自己想得大而化之，你太敏感了，會把他的枷鎖綁在身上，直到自己也無法掙脫。
他的黑洞不是綁在別人身上就會消失，只是隨著傳播分靈出去，為了不讓伏地魔增加，後來他漸漸少說，那是他僅有的溫柔，也是他愛人的方式。
對喜歡的人保持距離，因為他想要你好好的。
他的黑，曾經也是彩色的。
他後來都寫了出來。寫他曾經是多麼全心，曾經擁有的愛情多麼日常多麼細膩。他的愛人讓他知道自己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一起看韓劇一起聽流行歌曲一起手作早餐一起在車水馬龍的街道散步。
那時的他什麼都不怕，不怕吵，不怕流俗，不怕千篇一律的生活，不怕長長的失眠。
愛人把他的色彩拿走，只留下黑洞。
可是你曾聽過歌聲，隱隱約約從洞裡飄上來。
像黑暗時期不得不藏起的畫作，再蓋一層顏料，用別的面貌偽裝。
相信，還有一顆初心，被收在底下。
有一天，有人會走進去，可能不再回來。
不回來也沒關係，那裡有一個通道，通往未知的已知，通往他全部的僅有，通往皸裂的深淵裡面彩色的那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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