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小說]不一定要回頭看他

就像不一定要開的花
秘密決定自己在美麗途中
看墜落的景深

———阿流，〈不一定要回頭看他〉，《身體狀態》p.38


當他們一起走來，我的心好沉好沉。立秋的陽光還熱燙，一陣風吹來，像不客氣的巴掌從葉縫間打到臉上。

瞬間醒了，彷彿剛才沉的是睡意，若夢一般，我只是賴著不願甦醒。

等很久了嗎，她問。嘴角有著不好意思的笑。

等下我請客。他搶著。

這一對擅長讓人等待的情侶，都習慣用「等」字開頭嗎？

等一下。才要起步，她就用她細長的手掌抓住他墨藍色T恤下的黝黑手臂。她勾起她的左腳，左手快速的脫下白色的Converse高筒帆布鞋，往後倒一倒裡面磨人的砂礫。

兩人相黏的畫面，乍看之下好像在玩木頭人遊戲，影子裡倒是和諧的有如相連的雕像。

處理完鞋子裡的煩惱，新的步伐踏得卻沒有比較輕盈。她懶懶的賴上我的手臂，全身的骨頭都化掉般，變成黏土。

上次吃的那間義大利麵份量很少，可是布朗尼超好吃的，妳不喜歡吃一樣的口味，他有一道貝殼麵是冷拌的，好想帶妳去吃，可是他說吃不飽，所以我們下次單獨約會再去。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串，我的眼光卻有點空洞。

三十五度的氣溫，蒸得人暈暈的。斑馬線上升起氤氳熱氣，畫面在抖，有孟克的線條裝飾。

今天我請客，當然是吃我愛吃的。他說的理直氣壯。

她舉起右手拍了他的背一下，他假裝慍怒的繃起臉，我被拉著和他們在人行道上打鬧。

餐廳裡沸騰依舊，吃中餐的客人排到門外，他搖著頭出來。

最後還是在附近的速食店解決午餐。

餐盤上放著漢堡薯條炸雞可樂，多點的沙拉是她的，去冰的檸檬紅茶是我的。旁邊有放暑假的學生對座滑手機約會，有看起來悶壞的家庭主婦正幫滿手番茄醬的孩子擦手，還有退休的人士坐在窗邊翻著報紙。

哄鬧的空間，只要和他單獨坐在一起，週遭的聲音全都靜默下來，星星提早出場，月亮像聚光燈打在彼此身上。

為了緩解她去洗手間時的尷尬，我會假裝確認訊息，又怕太過投入會沒禮貌，於是草草把手機塞進包包。他看起來很正常，一邊吃著薯條，一邊看臉書裡的笑話。他喜歡某種惡趣味，偶爾會塞過來眼前分享。

我一直不懂，為什麼我們會需要一個三人群組，因為她太愛傳遞我們交付給她的訊息，在群組裡一起抱怨工作瑣事也省得要說兩次。

借我喝一下飲料。她的借總是不需要還，偶爾喝一口我的檸檬紅茶，偶爾喝他的可樂，偶爾喝自己的雪碧。

當我們聊得投入，我感到右肩有特別碰觸。

她翻著白眼，我轉頭向右，他卻現身左邊。

他的眼神有著魔術成功的喜悅，她說了聲幼稚，他回到原位，我的肩頭還有他剛洗完手碰觸過的殘痕。

會慢慢乾的，因為只有碰到一點點。

夏天還不快結束嗎。
已經立秋了耶。
立秋只是一個名詞不是狀態。
為什麼妳每次都會上當阿。
一起去賞楓葉好不好。
才八月耶。
還要熱多久阿。
去日本賞雪好像不錯。
躲到洞裡就好啦。

如果愛麗絲掉入的洞沒有盡頭，那她就一直墜落了嗎？

以後以後，都維持一樣姿勢，就不會對細微的接觸敏感，不會有那些秘密的劇場。

那就能一直美麗了吧。